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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决定」与何青

来源:互联网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05-11-28 14:09:37   

  

    看了苦劳网上花红与高安邦两位先生对何青的文章的回应,我一方面非常兴奋理论层次上的辩论似乎有展开的倾向,一方面又苦恼於这两篇回应的无力与误解。我想在这里提出一些看法,兼提一点关於所谓「多元决定」理论的内容与背景,希望能更深化辩论。必须声明的是,我在过去几年有幸向何青学习了很多,以下所说的因而是我所理解的他分析问题的方法,而不是我个人的创见。货真价实的何青的回应,当然还得等他自己来作。

 

    首先,花红与高教授都批评何青守旧、古板、教条,而「1980年代以来的新研究」──包括数学的演算──则是时代的进步。事实上,马克思主义既不是祖传秘方的膏药,也不是巴黎最新的春装或是英特尔明年要推出的晶片,论点的新与旧与其价值不相干。决定理论价值的是它分析现实从而指导推翻现存体制的实践的能力,而不是正字标记或新潮酷炫。只有被改造为统治阶级意识型态的官方马克思主义会强调不变的道统(而这正是何青在文章中大力反对的);也只有必须不断出版求升迁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学者们,才必须像时装设计者一样不断创造对学术商品的新需求(而何青事实上没有这个意向)。

 

    其次,花红批评何青为机械唯物论辩护,这可是天大的误会。何青不是明明白白地说:

    「马克思早期的很多著作很加重经济的因素或者是生产力的因素,例如社会的发展是由於水磨坊,蒸汽机带动,因此很容易被误解为社会的发展是由於技术的因素,这种观点是不对的,会使很多斗争认为要依据客观发展,人的主观因素几乎没有影响或不影响,如此,很多的斗争就看客观的条件自己去发展,曾有个很有名苏联民粹党人说过。「我们何必去搞革命,你等著就是了」,他们认为去革命就好像是日蚀时,有人去敲锣打鼓要日赶快出现,否定主观能动性,否定主观的力量能够改变客观的观点。因此,恩格斯在后来作辩护,认为早期由於论战有时难免过分加重经济与物质的作用,忽略精神或意识形态方面。事实上,辩证法不是说只有物质产生精神,还认为精神可以改变物质。人与动物之间所以不同,是因为人有主观能动性,人可以大规模改造环境,而动物只能适应环境,由环境来决定。马克思的辩证法不是说只物质决定,不过从大的发展来看,追根究底是物质生活的发展在决定各种各样的变化,决定人的意识,决定不同想法的产生和消灭。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会产生和消灭,没有任何的意识形态或观念从盘古开天就有的。例如,在鸦片战争之前,没有"中华民族"之观念,这是后来造出来的。」

 

又说:

 

    「「经济决定论」和「唯经济主义」,光从经济看问题,都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因为每当马克思论及任何经济的要素或范畴的时候,都不是指一个单纯、孤立的经济现象,而是从社会整体来考虑的。每一个经济的概念,同时也有政治的和意识型态的意义在里头。」

 

    事实上,何青的两篇短文的论述基础,都是意识型态和经济活动的辩证关系。

 

    这麽清楚明白地说了,花红还要戴他个机械唯物论的帽子,是为什麽?难道只是看不清楚?我个人在美国的学院里讨生活的经验中,事实上看到很多人只要听到「革命」、「无产阶级」、「资产阶级」甚至「马克思」这些字眼,就不顾脉络、反射动作似地亮出「经济决定论」、「教条」、「化约论」、「极权主义」这些帽子来。如果我们要深化辩论,参与者恐怕不能不尽量压抑这些冷战时代残留的反射动作。

 

    而花红说的:「承认了政治、意识型态、经济的三方面多元决定历史的走向,并不会使左翼革命的主观能动性受到损害,损害的只是单凭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就断定资本主义崩溃的愚□预言(据说「古典」或「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例如所谓的「托洛斯基派」之类的最爱搞这种预言)。」不过是重述何青比较完整的论点而已,算不得辩论。(至於托洛斯基派的问题,是香港「新苗社」、「十月评论」等团体的朋友必须回应的,我既不是托派,就不多嘴了。)

 

    花红积极推荐的最新马牌产品「多元决定论」何青似乎不愿多提,我想实在是兹事体大,阿尔度塞著作等身、吹捧批斗的各派人马也多如牛毛,要公平地评估他的每一个理论和观点的价值,须要极长的篇幅。我只想略谈overdetermination「泛层决定」这个名词,尤其是高教授所提到的美国阿尔度塞派的宗师 Richard Wolff和 Stephen Resnick把这个名词解释成multiple determination「多元决定」并放大成阿尔度塞理论的中心。这个理论的发展很不幸地恰恰好展现出美国理论界的浅薄无根,足以为台湾左翼藉监。

 

    读过阿尔度塞的「矛盾与泛层决定」〔1〕这篇文章的人就应该知道,阿尔度塞提出「泛层决定」这个名词所想达成,正好是何青在「论阶级分析」中三两下就说清楚了的那些东西。这篇文章在理论上的目的是反对马克思是个颠倒的黑格尔这种说法,主张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扬弃了「纯粹的范畴」(例如单纯用概念定义的「阶级」)而能够抓紧复杂的现实矛盾。他的历史根据是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革命之中阶级构成的复杂,和列宁与毛泽东如何成功地理出脉络、促成革命。他尤其重视毛泽东「矛盾论」、「实践论」、「论人民内部矛盾」等著作中

   对辩证法的重大发展,如分清主次要矛盾、矛盾的主次要方面、和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的分别。何青所提到的当年中国资产阶级中民族资产阶级这个分层同帝国主义的矛盾把他们不甘不愿地推到革命的一边,就是这个历史复杂性的很好的例子。而毛的提法不只是解释了现实,更具体地指出革命者应该采取的行动,这种指导行动的能力,很可惜地阿尔度塞并没有达成。

 

    「泛层决定」是他从佛洛依德借来的名词,原是指梦和现实的关系。佛洛依德认为梦不是现实的镜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必须经过心理过程的扭曲、割裂、重组。类似地,阿尔度塞认为政治、意识型态不是经济活动的镜子,而是比较复杂地同各个层面的社会活动和历史相互决定。阿尔度塞自己说他「并不特别满意这个从其他领域借来的名词,但是在苦无别策之下只好姑且用之。」(p. 101)「泛层决定」虽然没有很好地说清楚各个领域之间的关系,却也不否认在物质领域和意识型态的(各自有点独立的)相互作用之中,是有主从关系的。梦固然不是经验的反应,而是经验的重组,同时也影响人对现实的经验,但是经验的来源归根就底还是来自与现实的交往,而不是脑海里无中生有的。意识型态同经济活动的不直接的对应也是一样。在这个意义上,「意识型态没有历史」是正确的,意识型态是自然史和社会史的扭曲、割裂、重组,但是其材料终究要来自自然史和社会史。

 

    阿尔度塞的「泛层决定」论的引伸意义之一,恰恰是何青提到的毛泽东批评「出身论」(这在当年是刘少奇和高干子弟的「联动」派红卫兵的招牌)主张分清阶级位置和阶级立场的差别。而当年提出身论的那些人,现在掌握中国的官方意识型态,主张机械唯物论、主张「没有发达的生产力就没有先进的生产关系」,因而要中国补资本主义的课,他们的立场是很一贯的。

 

    Resnick & Wolff对阿尔度塞的诠释〔2〕,则把「泛层决定」的含糊之处说成其长处,并无限放大。他们主张每一个社会过程都是独一无二的,是其他所有「社会过程」的交互作用所产生的注意他们强调的是「过程」─社会过程、文化过程。至於阶级,他们谈的是「阶级过程」──在复杂交错的社会交往中所产生的经验和认同,而不是什麽社会现实。(令我联想到古典修正主义的宗师伯恩斯坦(Eduard Bernstein)说的:「结果毫不重要,过程就是一切!」)「泛层决定」被改造成「多元决定」。在他们的分析中,马克思之所以谈阶级,并不是因为阶级有什麽本质上的重要性,而只是用来当个引子来开始辩证的过程。其他人当然可以用性别、种族、语言、性取向、身高、体重等社会范畴当引子,一样好用。马克思主义者选择阶级作个开始,大可只是个人的偏好。这种提法有一两分正确性,马克思主义者的确是反对唯心主义的本质论,而任何企图反映现实的科学理论确实都必须清楚自己的片面性。但是,归根究底, Resnick & Wolff的理论完全背弃马克思主义所自处的革命运动。如果所有的

    社会范畴都不过是个人暂时的理论假设,而不是(片面地、不完全地、但是集体地感受到的)活生生的社会矛盾,何来团结众人、推翻体制的运动?能够想像的只是自发的、随聚随散的骚动而已。

 

「多元决定」论实在没有什麽新奇的地方。在认识论(「知识是如何得来的」等问题)上,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经验主义(「眼见为真」、「大象是根柱子」)和相对主义者(立场决定现实)。这正是英美学院自十七世纪以来的哲学正宗。在政治立场上,他们是多元主义者,完全扣合英美统治阶级宣传的自由主义意识型态。花红与高安邦两位先生认为是1980年代以来的新货,其实上面盖满了至少三百年的陈年灰尘。正是由於 Resnick & Wolff的理论如此契合主流,「多元决定」被成千上万的学院研究者拿来当作最方便的马克思主义的版本,在各个领域创造言词激进、内容却安全得很的研究,可以一方面告慰自己狂野的良心、一方面申请到各大基金会和政府机构的研究奖助金。

 

    Resnick & Wolff两位内心是不是反动派,我们当然无从得知。但是,至少在言论上他们是支持工人运动和其他进步运动的。这使得他们的理论倾向更显得悲哀。六十年代以来美国社会运动正是苦於多元主义的意识型态(和产生它的各种客观条件)把反对力量割裂得零零碎碎,每个认真的、愿意自省的社运工作者都希望能够发展出团结力量的策略和路线来,而 Resnick & Wolff这种理论,不过是跟在一般社运工作者的尾巴后面,比较诘屈聱牙地重复著工作者每天在运动中喊著、心里却不见得满意的口号而已。换句话说,他们对运动的贡献,在於把实然说成应然,把此岸说成彼岸。

 

〔1〕我手边的版本是英文版“ContradictionandOverdetermination.” in For Marx. Ben Brewster trans.(London: Verso, 1969): 87━ 128.

 

〔2〕他们被视为经典的著作是 Resnick &WolffKnowledge and Class: A Marxian Critique of PoliticalEconomy. (Chicago:Chicago U. P., 1987)一个精简的论点摘要是:Amariglio, Resnick & Wolff“Class, Power, andCulture.” in C. Nelson & L. Grossberg (eds.) Marxism andthe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 (Urbana: U. of Ill. Press, 1988): 487━502.

 

-- Hsin-Hsing Chen Dept. of Sicence andTechnology StudiesRensselaer Polytechnic Institute Troy, NY 12180 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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