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这潮湿的夜里听着淅淅的雨声。
在某个夜晚,她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她在床上闻到了空气中带有雨味的气息,这是一种夹杂着太阳气味的雨气,就像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走到你的床前,听你慢慢地诉说。回忆缓缓地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它们围绕着她,从头到尾,凝成一股力量,将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一展现。
十年花开,十年花落。美珠站在院子中,手抚罂粟,看着这饱含汁液的花儿。每一多鲜花都有一个脆弱而又完整的生命,是人们灵魂出口的地方。这时的空气清新,雨水洗刷了一切污浊,将绿叶擦的蹭亮蹭亮的。
十年前有一位女人,和美珠站在同一个地方,那女人有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身着黑色旗袍,轻轻地靠在门柱上,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花儿,眼睛眺向远方。在她的身旁倚着一位十几岁的女孩,女孩和她一样,头发乌黑亮丽,一双国粹的丹凤眼镶嵌在秀气的脸上。小女还常常听到母亲低着头呢喃:“男人如罂粟,男人如罂粟……”她看着憔悴的母亲,也似懂非懂地跟着念:“男人如罂粟,男人如罂粟……”每每母亲听到这句话,便会回转过头,优雅地蹲下,抚着她的长发,然后将她拥如怀中。这时美珠完全懵懂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说到那句话便会换来母亲低声地抽泣。
美珠的出生便是她母亲最大的安慰。她极力爱着她,那种出于自私而有无私的爱。醉生梦死。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过。美珠只属于她,她深信。
美珠点燃了一枝雪茄,深深地吸进又缓缓地吐出。她想用苦涩的烟味来忘却与母亲的往事,可回忆如潮水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她仍清晰地记得当她告诉母亲准备结婚时母亲那大发雷霆的样貌。
“妈——,我会恨你一辈子。”美珠朝着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在摔门而出的时候,她最后望了一眼母亲。母亲披头散发,如花瓣一般柔软的身体滑过粗糙的墙壁,抱着右膝坐在冰凉的底墒。
那一刻母亲一定很寒冷,比我现在还冷。生命中唯一值得留恋的东西也逃走了。她还留下来干什么呢?母亲用死亡的方式来证明她一直都爱着美珠,至死不渝。这外比坚贞的爱情更加牢固。
母亲生性爱美,连自杀的哪个场面都很唯美。她脸上施了一些胭脂,穿着最喜爱的那套黑旗袍,手腕上带着父亲曾经送给她的翡翠手镯子。她在一个硕大的木头浴盆中割腕自杀。水被染成了粉红,水面上飘着一些白色栀子花花瓣。
美珠呆呆地望着,欲哭无泪。这个小房间被前来观看的人挤的水泄不通,八卦的声音漫天飞舞,深入人心。有夸奖她漂亮的,有惋惜生命短暂的,有怀疑她的死因的。凡所因有,无所不有。
美珠抚今追昔,回忆着母亲莺莺歌声,娉娉婷婷的姿态,淡然似水的笑容,心中不禁一阵疼痛。任凭自己的一句任性话语,便草草结束了那华丽的一生。母亲一直以来是为了美珠而活着,哀莫大于心死啊。
从当年依偎在母亲身旁的她已长的亭亭玉立,脸上不用加任何修饰却依然能透露出高贵的气息。她常会雍容地坐在院子里,手上翻阅着今天的报纸,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默叹。她的动作轻柔地似雁过天空,廖无痕迹。
幸福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几天后她听到欲与她结婚的男友携另一女人远走高飞。
十年花开,十年花落,一切如故。只是在院口的门柱上多了一个依靠的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女孩如母亲一样有着矜持的面孔和高挑的个子。女人用纤纤细手抚着罂粟花,眼睛却不住地眺望远方。女人低声呢喃:“男人如罂粟,男人如罂粟……”“男人如罂粟,男人如罂粟……”美珠转头,看见着纯真的眼睛流露着不解,似当年的她。她幽雅地蹲下,抚着她的长发,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哭了。
而正躺在床上的她,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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