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岁月来得慢，流走的也慢，一头扎进去，不知道用心品味。人长大了，回首过去的时光，倏地，眉开了，眼亮了，那种向往之心顿生一脸的灿烂。人在懂得品味过去的时候，却不能回头体验过去，只凭着残存的记忆，寻寻觅觅，曾经一点一点的令人心动的飞絮。快乐属于人的童年，那是没有牵挂没有缠绕的年头，原汁原味地享受，没有谁干扰你。天真的梦境是完全自主的，没有谁忍心闯进去。
    成年的日子里，生成了许多羁绊。我怀疑自己的感觉在钝化，闭锁的心扉是不是在麻木？流走的岁月，如磁悬浮列车窗外的景，没有一声招呼，悄悄的，就这样飞一般的去了。坐飞机看蓝天白云，是那样的轻慢闲适，人悬在空中，记忆也悬在空中。徜徉在故乡的小河边，却体验不出哲人“逝者如斯”的叹息，心底忽地涌起悲凉的意绪来，童年那么多美好时光就是在这条小河里度过的，流水依然，小河依然，岸边的阡陌瓦舍依然，而我的两鬓已然斑白了。浅浅的水，照不出人的影子，河很窄，掀不起惊涛骇浪，只掠过朵朵水花，一切的诗意尽随那不曾停息的流水远去了。乡里的童仔基本上是陌生的了，在他们飞鸟般的天真里，却寻不到当年那冥顽的野性，乡里的童稚温驯了许多。我不知道，这是文明的进化，还是天真的丧失？！
    人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是最开心的，一旦身心被外物牵扯着，身如浮尘，被流动的空气裹挟着，那游丝般的心境，不是雄强，而是无奈。脑子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心灵的空闲总要被迫经营，浮生若梦，全是杂杂之想，杂杂之想是存生的俗念，有了俗念，便不能突发奇想。身子很沉，脑子被枝枝蔓蔓的事塞得满满，与身子一样的实在，实在的脑子是生长不出诗意的。
    桑叶树的果子依然长在桑树上，我的记忆里是没有这种风景的。屋后的竹林子与松柏，怎么也变得如此苍老？它们甘愿如此寂寞，还是我们的情感疏远了？松树皮一圈一圈在剥落，松树油溢出了无数的晶莹的伤痕，那是它的眼泪吗？那竹林子不知长了多少个世纪，此时此刻，我恍然觉得虚心与劲节全是它们自己的，与我们人类无关，我们只是在吃笋子的时候偶尔想起它。大山里少了沸腾的嬉闹，空落落的，诉说着无言的神秘，而幼时积淀的感恩与敬畏，我却难以抛舍。屋前屋后的椿苗的枝该透出芽了吧，每年也只是在这个炒鸡蛋的季节里想起它。田畈里少了农夫开教小牛与吆喝老牛的声音，代之而起的是机器的隆隆声，山里从此不再静谧，文明的脚步款款而来，给了农民们无限的享受。依傍在山边的一排排杨松树还在，只是少了高耸挺拔的稻草堆。乌鸦不再光顾，喜鹊不再光顾，树上遗留的鸟窝都是一个个空巢。那空巢有些年纪了吧，在我的想象中，它依然风声在耳，念念于飞。我留念那老屋，那凄风苦雨中不动声色的是班驳的墙，依旧那么水墨丹青。这就是历史吧？
    我在清点记忆，盘存那些往日悠闲的时光。我时时沉醉在遐想中，灵魂化一缕轻烟，飘飘忽忽，去重温一件件怦然心动的往事，往事不经意不期然而来，赶着与灵魂约会。往事不再如烟，这是谁说的？日子愈是滋润，对日子的感觉愈是飞快。只是一些揪心的往事，才让灵魂豁然开窍。2000年，父亲离开了我们这个世界。2001年，我只记得刀郎至今还深情唱起的那第一场雪。2002年，我忘了我是怎样过的。2003年，天灾人祸，全民防“非典”。2004年，发生了我心灵史上的大事件，而我身体的故障却给了我灵魂的忠告，我的精神园地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此外，禽流感让国人虚惊一场。至于美国的“9·11”事件，我的确忘记了它的年份。人的一生啊，大段大段的底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爆了光，那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全部丢失在时间隧道里，那是垃圾，捡不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无奈，人性在善与恶之间徘徊，在兽性与神性之间斡旋，当局者深陷迷宫，依然执迷不悟。其实，人生争争斗斗的事情，真的不应该发生，比如现在，谁还记得起来呢？
    人在很多时候是失去记忆的，而在当下的瞬间，是那样执著而不忍放弃。人们只知道做加法，却不会做减法；只知道粘贴，却不会删除。该放下的还得放下，拥有那么多的东西，仔细想想：你自己到底用着多少呢，你的儿孙用着多少呢？你看，天上的云，时来时往，忽聚忽散，那多闲适自在啊！正如你的一生，你的得失，你的宠辱，你的兴衰，你的名利，你的一切一切，不都是过眼烟云吗？听听渔樵闲话，看看鸢飞鱼跃，那天机正在活趣之中。

                  安徽省青阳县教研室  施麒俊 （200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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