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年级把全校的差生理了出来，组建了一个垃圾班。葛兰老师出任班主任。

　　小小的农村中学，为此还特意开了个家长会。于是，全体学生的家长从各个村里赶到学校，听校长作动员报告。校长说了，基础差的学生在好班里跟不上会没了信心，基础好的学生老跟差生一起就没有长进。

　　来了近一半老年家长，这些老人平日在家负责给孩子做饭，送孩子上学，今天出来参加个家长会也是理所当然。老头老太坐在一起攀谈自己的孙子孙女，孩子成绩差的那些老人羞愧得只敢坐墙角的座位，敢靠近老师坐第一排的那些，孩子的成绩都还不赖。

　　葛兰是个好老师，她对家长们说，你们对孩子要有信心啊，虽然他们成绩都那么差，可他们多少还是有点希望的，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啊。

　　可是，葛兰老师真正带起班来，可就没有说话那么容易，第一天上课，课堂里就闹哄哄的，她把喉咙都喊哑了，孩子们还是静不下来。葛兰老师开始提问了，喊起来的同学都直愣愣地看着她，他们什么都不懂，教他们什么好呢？

　　葛兰觉得很困惑，所以，她抽班会课时间让学生在纸上写写自己将来准备干什么。结果，交上来的纸条里，一半以上的孩子都说自己要去做生意。

　　葛老师把汪铭喊到办公室，她问汪铭，你说你毕业了要去做生意，那你能告诉老师你究竟想做什么生意吗？汪铭挠了挠头皮，说，我不知道。

　　歇了会，汪铭说了，我们村里好多人都没有念过书，他们做生意都发了财。

　　葛兰老师说，将来可不是现在，你没有文化，将来做生意有多难你知道吗？

　　汪铭点点头，可是，他依旧觉得，没有文化就做生意是天经地义的事。

　　葛兰老师问了好多同学，男同学都说以后要做生意，女同学都说毕业了就进合资厂干活。有个女生叫夏艳，她忸忸怩怩地站在葛兰老师面前，她说她毕业了要去做生意。

　　葛兰笑了，她对夏艳说，好多女生都说毕业了就去合资厂上班当工人，你怎么不跟她们一样想呢？

　　夏艳笑了，她对葛老师说，我妈说了，在合资厂上班太苦，一天要上十几个小时班，老板还管得好严，有时候还要打骂工人，我不想去。

　　葛老师说，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争取上高中上大学呢？

　　夏艳说，老师，我很笨的，家里人都说我笨，我念不好书，也不喜欢念书。

　　这一届学生，葛兰老师带得很苦，一会儿学生出走了，要寻回来，一会儿，学生打群架了，要上医院。有一天两个男生到下午三点钟才来上课，到教室门口，一脚就把门踢开，老师一惊，原来两个小家伙已经醉得不行了。

　　葛兰送走这届学生，人都老了很多。她是个好老师，平日里也从不埋怨什么，只是常说，但愿这些孩子出去后过好一点，也不枉师生一场。

　　有一天，葛兰在街上碰到夏艳，夏艳的脸上涂脂抹粉的，葛老师差一点都没认出来，葛老师说，夏艳你不在厂里上班吗？夏艳摇摇头，她说，葛老师，我挺好。

　　后来有熟悉的人告诉葛老师说，夏艳已经是小镇上出了名的暗娼，生意做得挺好。

　　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却做了这等职业，这使葛兰老师好几天都没睡成觉。几天以后，等葛兰老师开始心情好些的时候，她在电视里又看到了汪铭。

　　汪铭杀了人，绑了石头抛尸到河里，开了死者的摩托车跑在路上，被警方抓获了。葛兰看到电视的那天，汪铭已经魂归九天了。

　　葛兰又是好多天没合眼。

　　等葛兰昏昏沉沉地从床上醒来时，好多同事都陪在她身边，葛兰憔悴地坐起来，对同事们说：“都说做生意，做生意，天知道都是些什么生意，陪了人的叫生意，陪了命的也叫生意……”

　　葛兰老师说着说着，眼泪都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