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没有大师是悲哀的，没有大师的文坛是冷寂的。所以，这些年来，中国的读者和舆论一直在呼唤大师。可大师仍然千呼万唤不出来，毕竟大师不像评职称，只要给指标就能评出来。大师不能搞“瓜菜代”，宁可没有，也不能矬子里头拔将军。

    正值望眼欲穿之际，近日传来“喜讯”，中国作协有人宣称：中国文坛即将进入大师时代。好家伙，这大师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一个“时代”，还真让咱们赶上了。该先生当然不是信口开河，理由很充足，主要有三点：其一，最近七八年，文坛的浮躁气逐渐消失，作家们开始回归文学创作本身，也找回了久违的自信与实力。其二，目前中国有至少三四十名重量级作家，文学创作的整体实力可能仅次于美、法等几个国家。其三，中国作家每年创作仅长篇小说就达700多部。

    看了这3条理由，我却有点泄气。我虽然是个文学外行，最多算个文学爱好者，但就凭我有限的常识和对时下文学界现状的了解，也觉得底气不足。先说“浮躁气”，前两年是爆炒“美女作家”，鼓吹“用身体写作”，今年又时行“妓女作家”，尽管是少数人所为，却能掀起波澜。再加上文人相捧，让人肉麻，作家到处作秀，亚赛演艺明星，就足以说明文坛“浮躁气”仍浓郁不散。再说作家人数，中国文坛上“三四十个重量级作家”之外，至少还得有十倍于此的“轻量级作家”，百倍于此的“次轻量级作家”，可这不是打架，人多势众占便宜。文学是个人的创造，“三四十个重量级作家”未必能出一个大师，遑论一个“大师时代”。至于作品数量，还有一种更乐观的统计，说是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已超过千部。可这只能说明中国写小说的人多，码字的速度快，与出大师似也关系不大。其实大师可能一生就那么一部、半部作品，如曹雪芹；甚至没有一部长篇小说，如鲁迅。反倒是我们那些一年出几部长篇十几部中篇的“高产作家”，越写离大师越远了。想想中国踢足球的人数，恐怕也是世界第一，可是至今也没出过贝利、马拉多纳，道理是一样的。

    因此，依我管见，不要说眼下中国文坛还远没有什么“进入大师时代”的征兆，便是有了出几个大师的苗头，也先不忙炒作、渲染、拔苗助长，而应为其创造良好的创作氛围，以使其保持健康心态，卧薪尝胆埋头苦干上十年二十年，结结实实弄几本好东西出来，让读者奔走相告，先睹为快（不是猎奇），评论家赞不绝口，好评如潮（不是炒作）。也让世界文学界大吃一惊，觉得那诺贝尔文学奖不给你就于理不公，文学大师的帽子非你莫属。到了那会儿，作协再出来个发言人宣布：中国文坛进入大师时代。如此好像更适宜更稳妥一些。

    当然，现在就提前预言“进入大师时代”，有利于“鼓劲”加油，让我们一些“准大师”、“亚大师”们看到希望，增加信心，拼上一把。但是，这种信息如果把握不好，一经吹嘘、发酵，很容易变成虚幻无益的“文学泡沫”。

    话音未落，那厢传来今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消息，获奖者是匈牙利作家伊姆雷·凯尔泰斯。这位既不是大师，甚至连“著名”都谈不上，可是桂冠偏偏就戴在他的头上，让咱们的大师、准大师们又生了一回闷气。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0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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